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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8/10

初 卦  山地剝(02)

 

  走著走著,那顆已經不曉得被他咒罵幾百遍的火球終於帶著酷熱落下一方,取而代之的,便是皓白如鏡的一輪弦月。

  「原來月亮真的能如此美麗啊?」他笑著讚嘆明月,不過當他又繼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四周空曠之地開始變冷,地仍是黃土沙塵,沿路卻未見任何鳥獸蹤跡,一陣寒氣隨著狂風與沙塵滾滾襲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猛一回頭,才見到風沙幾乎掩蓋了他走來的足跡,孤零零的立在荒地之中,他已經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他望著那輪弦月,暗暗叫苦道:「用太陽的位置分辨時間方向我倒還會一點,用這月亮嘛……真是到了個見鬼的鳥地方啊!」雖然天上有無數星辰,但他一個也不認得,更不可能用星辰辨位,累得一屁股跌坐地上,包袱落地抖散,那兩本書又從包袱中掉出。

  他翻閱著那本太極拳入門,自語道:「既然會冷,那我乾脆打打拳吧,」說著便藉著月光,依照書上的圖樣說明,起手含胸拔背,攬雀尾、單鞭、金雞式、十字手……一式一招的練起拳來,他邊打邊想:「既然我晚上不認得方向,所以趕路還是要白天趕路,但是白天又熱的跟什麼一樣,大白天的走我可能就曬成了人乾,而且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找到吃的…」又想:「這個方向是我選的,那就一直走下去才能知道結果,所以行走的方向是不能換的,那明天確認方向之後還是要朝北走!」

  想了幾個烈日下趕路的方法後,他的太極拳也打完兩趟,以包袱做枕,露天睡了。

  於是他就這麼睡到早上,任憑被日頭曬醒;辨識方向後開始趕路,日過正午之後便用柴枝衣物搭棚蔽日,傍晚偏涼再走一會兒,深夜便練拳驅寒,直到睡意湧來才做休息。

  如此艱苦過了四日,他實在已經飢餓難耐,皮膚更因為日曬而刺痛不已;這幾日來都是鳥不見飛影,蟲不見地爬,更別說是樹皮瓜果一類能充飢的吃食,所經之處皆是荒地,四日之中他滴水未進,體力已然透支,第五日的太陽雖將他曬醒,他也只朦朧睜眼,還即昏迷。







  一股清涼撫過臉上,他悠悠轉醒,迷濛雙眼先是看見淡藍色的布幔,心頭尚在遲疑,這時耳朵裡也擠進些許水聲,聞聲望去,卻見一個青衣女子在他床邊洗擰東西,他看那女子的容貌清秀伶俐,大約才十五六歲左右,只是身上的衣著有些古怪,頭上還梳了兩個髮髻……不一會兒那股清涼又輕撫著他的頸子胸口,這才知道是那女子用沾濕的毛巾在替他擦拭身體……

  「這女的這樣子擦我的身體,那我豈不給他看光光了?」一想到這,他才想起更重要的事情:「這什麼鬼地方?」猛然從迷糊中驚醒坐起身子,卻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他那聲音不但沙沙啞啞,還令喉嚨還十分疼痛,他一雙睜大了的眼睛與那女子相覷而望,不料那女子並未被他嚇著,反而淺淺笑道:「您這會兒可真的回神了,我即刻去請主人。」說罷便端起一旁的臉盆匆匆離去。

  他呆然地看著女子離去的背影,只覺得那身青衣十分好看,就是古怪了點……他眼光緩緩掃著四週:木窗、木牆、木頭門、夯實的土地幾處用木板疊高,上面放著坐墊、房間中央放了個獸紋青銅鼎,床邊一個木頭几案……房裡不論是天花板的木頭樑柱或是自己睡的木頭床鋪,寬廣的房間內幾乎都是木頭製品與青銅製品;那透幽藍色彩的青銅上全然看不到一絲銅綠斑……他心中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一個「不妙呀不妙」的細細聲音在心底響起,推想:「看來前幾天從那個破爛村莊離開後沒吃沒喝的走了好幾天,然後就被人救來這裡了。」不由得拍著自己的額頭低聲哀嚎著:「天呀,搞屁呀這鬼老天!」

  這一拍,才注意到渾身上下幾乎都被太陽曬成了黃牛皮般的深褐色,還褪了好幾層的皮灰。他正打算下床,卻發覺自己竟然半點力氣也沒,想來剛剛能坐起身體,似乎完全憑藉著那僅存的些許一點力氣而已。低聲牢騷沒兩句,木門便被推開,一下子進來了六七個人;兩個男的五個女的,其中一個正是剛剛在他床邊替他擦臉的女子。

  為首迎面前來的男子面貌端正,留著長鬚,身披皮裘,腰上掛著兩塊玉璧,神色不怒而威,顯然就是剛剛那女子所提到的主人了,而一旁的老者則白髮蒼蒼,白鬚飄逸,後面跟著的幾名女子皆同樣穿著同樣打扮,顯然是府邸的丫環婢女,不過他心中沒有什麼奴婢觀念,自然也沒有看輕她們身分的意思。

  那主人坐在一旁墊子上,頷首對他說道:「壯士安心,此處為北伯統境內的燕城,我乃上官鴻焱,這位是我家的家卜,不知壯士大名?」

  他聽到主人這樣的說話,心中那個「不妙呀不妙」的聲音愈來愈大,想自己哪是什麼壯士,主人問話卻又不方便不答,回道:「我叫曾啟銘。」他怕聲音沙啞難辨,又說了一次。突然腦中閃過個念頭:「北伯?好熟悉的名詞…」

  主人聽他聲音如此可佈,便望向一旁的家卜。那家卜自然明白主人的意思,趨上前以食中無名三指搭在曾啟銘手腕內側脈搏,一會兒沉聲答道:「此人燥暑未退,肚中空燒,因此喉頭生癤,尚不便言語。待今日清醒進食,至後日應可說話。」

  曾啟銘一看這把脈的動作,又聽那老頭子家卜所說的話,心底那句「不妙呀不妙」的聲音已如雷響,隨即想到另一件事情:「為什麼這樣文謅謅的話我聽得懂?」

  那主人頷首道:「看曾壯士所來的方向,卻是由朝歌而來?日前我家商隊自朝歌返回北境,經城外百里之處,所馴之斥鷹見壯士倒在路旁,家人便帶你進城來了。」

  「朝歌?這名字我更熟悉了!」曾啟銘快速地將熟悉的名詞一個個在腦海中檢視,他哪裡知道斥鷹是指往來各地都城交易的富有商隊專門馴養來偵查路況、預防山賊的獵鷹,這斥即斥侯的意思,他只當作是叫「赤櫻」或是「赤英」的人名;但還是聽得出來這主人是在說自己的命是他救的。嚴格說起來其實是他的家僕救的;但若不是當主人的肯收留,大概也會被丟在路邊,所以他還是禮貌地回答道:「多謝上官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說完曾啟銘自己也大吃一驚,本來他只是要講:「謝謝你救了我。」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是講出這樣文謅不堪的話。

  他極力定下心來思考,卻始終不明白其中的詭異;突然腦海中似乎閃過一道電光,他終於想起這些名字為什麼會這麼熟悉。

 

2007/8/8

初 卦  山地剝(01)

 

  「你先走吧,我來斷後!」他拍著夥伴的肩膀,目不轉睛地盯著獸群:「那血清一定得要有人給送回去,所以這群畜生就交給我了。」

  那夥伴眉頭一皺,遲疑道:「你一定要回來!」

  他笑了笑,血掌在夥伴背上輕輕一推,催促離去:「放心吧,算命的說我還能活八十年呢,怎麼會這麼早死?」

  夥伴心頭酸楚,再與他相視對望一眼才轉身疾跑離去。他也回頭,迎向襲來的獸群。

  夜風吹起,獸群蜂擁而上,他馬步一跨,雙手前棚,左低右高的劃出圓弧,一招如封似閉的六股環漩勁力登時將首當其衝的野獸前肢絞斷,他暴喝一聲,雙掌已貼上那野獸胸口,陽勁貫出,野獸如斷線風箏般直飛出去,這手按勁剛猛透體,使得被那些巨體撞開的獸群也橫屍一地。

  漆黑夜色中僅有遠處火堆燃燒的影子勉強照耀眼前四方,隨著扶搖直上夜空的卷卷濃煙,閃爍的火光忽明忽暗,而一群群一疊疊的野獸嗅著鮮血氣味不斷擁來;他縱身退後,將重心右旋還左,雙手甩出圓柔纏勁,一招雲手已隔開三張往他喉頭襲來的利牙,順勢也扭斷了兩隻野獸頭頸。可惜他雙掌翻飛,雖然格斃了一隻又一隻的野獸,卻只見更多的尖牙利爪包圍著他。

  爪牙撕開肌膚,低吼恫嚇心神;一頭野獸從後而來,他倏地回身翻掌一格,利牙卻已咬上他的左手腕,立時右掌陽勁毫不思索拍往那野獸胸口;隨著他的暴喝聲,那野獸胸骨絣裂,脫口飛出數十步,撞開獸群,死傷一地。

  死戰至此,他已失血甚多,漸感難支;直至他瞥見火光暗處,欣慰一笑。

  看見夥伴背著火光遠遠離去的身影,他心頭那一顆大石悠然放下。

  左肩的肉早被叼去一塊,背上皮翻肉綻的裂口與無數齒印更不斷淌血。眼見一口利牙迎面噬來,正欲凝勁左掌還擊,卻感一陣麻木刺痛自胳膊猛襲心口,定神細看,只見左肘以下血肉糢糊,骨裂腕斷。右掌帶出最後的斜飛勢將撲來的野獸以履勁引開,與另一頭野獸迎面互撞,兩頭野獸哀嚎未起便登時斃命,而他也終於力竭仰天而倒……







  烈日當空,他緩緩轉醒,才一睜眼,卻見一顆白亮的火球高掛天上,自己顯然是被曬醒的,唉道:「唉喲,這什麼鬼太陽…」掙扎坐起身子,發現自己躺在一口井邊。四周毫無人跡,塵沙遍地,草根枯黃,樹幹稻草搭起的房子一幢幢地東倒西頹,黃土掩蓋,或有些房屋是以泥土石塊砌成,卻也破壁斷樑,儼然是個荒廢的棄村。

  他想想總覺得不對,這裡的景象實在怪異至極,自己不應該是在這樣的地方,茫然自語道:「真是見鬼了,那天晚上拿了那血清之後不是跟一群野獸打了起來嗎……怎麼會這樣?」隨步走開在幾個房舍外遲疑些許,才小心地在村中查看。待他回到了井邊,依然沒見著半個人影,也沒見著任何野獸屍體血跡。

  他東看西看,除了臉露疑惑之外,口裡更是不時嘀咕著:「沒人倒還能相信,沒有野獸屍體就真的奇怪了…」邊想著邊用左手敲著腦袋,猛地叫了聲:「我的左手!」

  他定神看著左臂,只見手肘處環繞著一條畸零傷疤,油粗的胳膊上也是一圈疤痕;再細細查看自己身體,卻見肥胖的肚皮上滿是無數齒印裂口的肉疤,而這些疤都已經結了痂長了新肉,除此之外,他還發現自己全身穿著皆破爛不堪,衣不蔽體,連忙在各處荒圮的房屋內翻找。

  踅尋片刻終於翻出了幾件居民棄村時遺留下的縫補破衣褲,卻看他將衣褲一件件的攤在地上,遲疑了好一會兒,還邊看邊發著牢騷道:「看來我真的到了奇怪的地方。」

  他才準備更換衣服,卻由懷中掉出了兩本書:易經、太極拳入門。

  他對這兩本書愣了一會兒,這是他去找血清之前隨手塞在腰帶上的書,他開始擔心起夥伴是否有將他們拼死尋來的血清送回去。又朝周圍環顧一番,他還是隨遇而安地換好衣服,再將原本穿著的衣物與兩本書一起捆在破布包袱中,然後找了一片茅草屋簷的蔭涼之處躺了下來。

  他一邊閉目歇息,又一邊喃喃自語道:「看來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再怎麼奇怪的事情都得要見怪不怪才行,現在既然莫名其妙的被丟來到這什麼鳥地方,大概一時三刻也沒辦法回去,太陽又這麼大……我還是先休息養傷好了。」隨手拾了塊破板對自己搧風,口中還不住發出「見鬼了」一類的牢騷,講了幾句,突然拍了下自己腦袋,改口說道:「應該說見神了才對,見神了見神了──去他什麼鳥狗屁神!」

  或許就是這牢騷不斷以及自言自語的習慣令他在此孤獨荒涼之地也能泰然處之。

  這情況直到他肚子發出飢餓響音他才打起了精神;但那也只是把閉起的雙眼睜開,確認烈日的位置罷了。「還是這麼熱?看來得等這個鬼太陽下了山,我才走得動啊!」他明白自己得等待這烈日稍沉,就必須找東西吃去了。原來在方才搜尋人跡,翻找衣物之餘他便將村莊的地形勘查了一番:出了此村落之外,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黃沙塵土,別無他物。而這裡的居民會放棄此村,想來村內就是已經毫無任何足以充飢的食物了。況且他還需要想想那一夜死戰之後,他是如何撿回一條命,又是如何原因讓自己的重傷能奇蹟痊癒。

  烈日偏西,他也不知道現在的時刻,更不曉得該朝哪個方向去,於是他想了想,隨手撿了根枯柴,直立地上,任它倒下。

  只見那根柴倒下的方向,是朝著南南東。

  「天意要我往這裡走?」他笑了笑,自語道:「天意就是神,這神真要我往這走……我就偏不去!」

  他索性用枯柴挑起了包袱,邁開步伐朝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