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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8/31

初 卦  山地剝(11)

 

  其實只有曾啟銘一個人的時候,他可以很多自言自語的對話來自娛,但眼前的伯姬、武吉、小青等,對他說話卻恭敬有加,著實令他不知如何是好。尤其上官伯姬獨坐車內一隅並不多話,又時常暗自拭淚,掩面低泣;眾人心知她喪母難過,縱使有所不忍,卻也不想打攪。

  他們這樣悶走了一天,曾啟銘心想:「讓伯姬這樣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胡亂想了幾著計策。入夜後眾人就堆柴生火,露宿野地。伯姬、曾啟銘兩人也並未自恃身分,跟著一同檢拾柴枝。武吉曾與上官家的商隊隨行多次,整備露宿也算熟手;夜裡女子們便睡車內,男子們則就地舖席而寢,並輪番守夜。

  隔日曾啟銘便按計而行,以不急著趕路之由,路途上扯著武吉請教馭車之法,或是騎馬單乘的技術,武吉自然也將所知所會的全都傾囊而授;不料曾啟銘對馬術卻是真的天生笨拙,或駕車奔馳差點摔進路邊田埂,或單騎策馬卻一再人立而摔,終於惹得上官伯姬那霜般的臉上噗喫一笑。

  這一笑,又讓曾啟銘得意了半天不止。如此往南走了幾日,官道轉往一座蒼綠小山。那山林葉茂密,山道只隱約可見。武吉搖頭笑道:「這裡半年前曾有一群山賊攔路,不過之前我們家商隊經過之後便順手除了去,後來半年來就再沒聽聞這兒鬧山賊了。」

  小青道:「可別現下又有了山賊,那可笑不出來了!」


  武吉道:「那麼就是曾壯士出馬的時候了,我們可是有個虎鬥作護衛呢。」

  曾啟銘道:「虎鬥也沒什麼了不起,山賊們殺氣騰騰,誰知沒有隱世高手?」

  武吉道:「要真是隱世高手,還會來做山賊麼?」談笑聲中這雙馬安車一路顛簸地進了山道。

  馬車沿著山路慢慢而行;林中翠葉蔭天,日光篩落如星,乘著和風與噠噠蹄聲作伴,四人的疲勞也被掃去大半。轉過了個山坳,山道變窄,馬車隨慢了下來。

  轉上了個陡坡,眾人下車而行,車上僅留武吉駕車與家當,以減輕馬匹的負擔。

  「前面有個人影呢!」

  一個閃光忽然刺了小青眼睛,她定神細看,訝異說道。

  眾人探頭張望,果然見前方參天老樹下有個年輕男子坐在山道邊。慢慢走近,才見那男子衣裳華麗,黑袍繪騰,玉冠束髮,璧珮懸腰,一柄青銅劍的劍鞘上綴滿寶石美玉;雖是山路煙塵僕僕染了他一身,卻也難掩他渾身發出富貴子弟的氣息。

  「這樣的人應當不會是山賊吧?」

  「可這人看上去就是個公子,不是麼?」

  「那說不得這公子尋咱們將寶劍賣了,就為了搭一程車呢。」

  「那麼,是看咱們小姐收不收,還是壯士收不收啊?」武吉小青兩人嘻笑的聲音傳散林中,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那男子一看有路人踅來,翩翩站起,姿態優雅又不做作。他先對曾啟銘等人露出和藹笑容,這舉止斯文更令人覺得是個瀟灑公子。武吉下了車,待要上前攀談,怎料那男子竟然轉過身去,將背對著眾人。曾啟銘等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正要詢問,卻看那男子悠然將劍拔出了鞘,劍尖劃了一道虛線,朝天一指,那人便凝止不動。

  琤琤劍鳴在耳邊迴繞不去,那青銅劍華麗之餘顯然也是柄寶物。

  那男子目不轉睛的盯著劍尖,似乎陶醉在自己的寶劍光輝中。

  「如此富貴子弟,怎會出現在這荒山野嶺?」曾啟銘猛然想到這,又見那男子自始至終都帶著溫文爾雅的微笑,直看的心底生毛;就怕這男子是個瘋人,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忽聽那男子「哈哈」笑了兩聲,聲音輕雅,絕無瘋癲之感;曾啟銘頓時放心,慶幸不是個瘋人。但笑聲之後卻又一片寂靜,曾啟銘等了半晌才問道:「來者何人?」

  那男子似乎就等人問這句話,只聽他輕聲唸道:「此山為我開!」說著語氣未斷,手腕倒轉劍柄將劍尖往地上一插:「此樹為我栽!」隨即左手衣袖揚揚一揮,插至腰間:「欲要過此路?」才緩緩轉頭望向眾人,眼角帶笑:「留下買路財!」

  曾啟銘心頭一涼,暗罵一聲。原來這人模人樣的貴公子竟是個攔路打劫的山賊?

 

2007/8/29

初 卦  山地剝(10)

 

  上官鴻焱眉頭一挑,默默看著手上龜殼。從燕往南,千里之外便是朝歌。

  「我就直說了,不知壯士能否順路護送伯姬一同前往朝歌?」

  「咦?」曾啟銘心頭一驚。他功夫有幾斤幾兩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若要護送個女人,就怕自己遇上真正高手自己應付不來,才要推辭,又聽上官鴻焱道:

  「為報崇白虎殺妻之仇,我在北境必然無法可施,適才下占,當往西周投靠。」頓了頓,上官鴻焱又道:「但我妻入殮大祭,卻也必須準備,若待大祭結束,崇白虎也該從鬼方回來了。雖說太師自有重懲,不過北伯崇侯虎為人諂媚阿諛,大王面前奉承幾句,再重的刑怕也會輕罰。所以伯姬眼下也必須走避一方,能有壯士沿途護送,我也心安。」

  「別讓我走!」伯姬抽泣不已,一字一字慢道:「待他來娶,我便一刀刺死他!」

  上官鴻焱摟著女兒肩膀,哀嘆道:「妳娘親並不是為了讓妳殺崇白虎才死的,妳若用此法報仇,就枉費娘親的一條命了!」轉頭又對曾啟銘續道:「大祭之後,我于北境遣解僕眾,再分散家財轉投周地;崇白虎有愧於我,日後追來,只要伯姬不在我身邊,他也不能拿我如何,就算他敢,我也有應對之法。」

  「那…若伯姬跟我去了朝歌,你們父女又要如何相會?」曾啟銘聽上官鴻焱如此信任他,又想伯姬楚楚可憐,被激得一身義氣勃發,這句話脫口而出,算是答應了護送之行。


  「一法是我于西周穩定後再派人去接,」上官鴻焱捻鬚道:「另一法,則就有勞壯士若朝歌要事辦妥,不妨來西周相會!」

  「好,就西周相會!」曾啟銘抱拳為禮,恭敬一拜。

  上官鴻焱又對女兒囑咐幾句,才遣開伯姬、仲姬姊妹。

  待上官姊妹離去之後,曾啟銘上前道:「有個遲疑之事,盼聽主人意見。」上官鴻焱道:「但說無妨。」曾啟銘道:「我實在是個粗人,就怕照應不好大小姐……」

  「這我也想過。」上官鴻焱側頭深思半晌,說道:「是該遣個忠心機伶的家僕伺候,卻不知當遣誰去……」

  曾啟銘看眼前武吉勤快地忙進忙出,心動一念,問道:「武吉如何?」

  「武吉忠心,卻少機伶。」上官鴻焱又想了一下,說道:「是可考慮,我再選選。」

  說罷他便與家卜同入了內廳。

  曾啟銘收起放在案上的兩本書,思索著要如何處理。

  若是一把火燒去,定可避免日後或會衍生的旁枝,但他看著書中拳譜,總覺得冥冥中這兩本書也會對他有所助益,於是又收入懷中。反正書隨時可燒,倘若發生了什麼意外之事,再一把火燒了,不然撕爛泡水,或囫圇入肚都能銷毀,也不急於這一時。

  當晚他至靈堂祭拜上官夫人。上官家鎮日哀聲,靈堂內絙瑟交鼓,鳴篪吹竽,哀肅的曲子他聽著並不心煩,反而始終帶著歉意。

  隔天早晨梳洗完畢後武吉便來請他;來至中庭,昨日打鬥痕跡早已洗刷乾淨,而令上官夫人香消玉損的石雕也已毀去剷平。庭中僮僕婢女立滿了人,正首一輛雙馬安車,車座上堆了一些事物。

  上官鴻焱與他客套幾句,又期待他幾句;說話間伯姬來至跟前,怯生生低著頭向他行禮。他知道,這女子在他將其回送西周前的性命與一切,都托付給他了。

  上官鴻焱選定了武吉與小青隨侍他們,他想這樣也好,畢竟女子交給女子照料,必比他更為合宜,他僅需盡護衛之責,也省去許多事情。

  伯姬對父親行跪拜之禮,啼哭著喊爹聲,他突然覺得那是一幕幕在眼前身蒞其境的戲碼,這一切都發生了太快,他心中總感覺反應不過來;想到血清,想到上官夫人的死,肩上創口微微刺痛。

  伯姬上車前仲姬與她相擁而哭。他想姊妹情深,父母恩義,對他來說是沒發生過的。

  一陣麻木感襲向心頭,他驟然發覺這似乎是他來到此地的原因。

  他需要找回他被隱藏的人心。

  他看著上官伯姬,依然如昨日般美麗動人,卻已不再讓他失神。

  他覺得這女子似乎打開了那扇能令他改變的門。他第一次為陌生之人付出這麼多,也第一次承受自己內心深深的歉意;更第一次承擔了自己能力以外的責任。

  而且,還不容有差池。

  他誠心地對上官鴻焱一躬而拜,乘上座車,武吉催動馬鞭,安車徐徐啟程。

  馬車一出上官家門,曾啟銘那心懷底的飄邈思緒便都隨著走馬景物逐一消散。他自被上官家救起後便未曾跨出過門堂一步,於是燕城裡的市集,往來的行人對他來說都是新奇事物,便拉著武吉悄聲詢問。不一會兒出了城門,官道邊上的桑林幾名婦女挽袖採桑,或是泛著綠油翠色的田野中農夫裸足耕田都吸引著他的目光。武吉被扯問了半天卻也沒顯露不耐之色,反都解釋詳細。

 

2007/8/28

初 卦  山地剝(09)

 

  上官夫人沒了糾纏哀嚎的聲音,身軀緩緩直直倒下,又是一聲悶。那片紅跡順著軀體落勢劃了一道曲線,如赤紅色的衣帶。

  吵鬧聲瞬息噤聲,上官家若大的庭園中只聽得眾人快慢不一的呼吸。

  眾人一片愕然中也不知靜默了多久,近侍的女僕哀哭出聲,顫抖下跪,驚慌慌地以膝作足爬至主母跟前,攙起她軟軟軀體。

  「夫人啊……」

  上官鴻焱閃至夫人身邊,推開家僕,將夫人輕輕抱起,長鬚已沾滿涕淚。

  崇白虎見這變故,頓時慌了手腳呆立庭中。

  突然門外進來一隊兵卒,當中一人面目嚴峻,身披紅袍戰甲,腰佩玉戎、青銅劍,一身上下卻無額外華貴飾物,反倒是塵土斑斑。

  那人見崇白虎杵在庭內,話不分說大手就望他後頸抓去,罵道:「聞太師命你後運錙重,你怎溜回燕城在上官大夫這兒廝混,不怕軍法麼?」

  崇白虎猛然回頭,一見來人,抖口叫了聲:「二哥……」

  此人便是雀州侯崇黑虎。他聽胞弟聲音發顫,臉色有異,才望庭中掃視。這一看,也是心頭一驚!

  地上一名上官家的家僕被打得鼻青眼腫,肩上血流不止,石雕那邊眾僕人哭哭啼啼,上官大夫更摟著一名身著華麗服飾的婦人,卻不是上官夫人是誰?他大力擲開崇白虎,奔步趨前探看;上官鴻焱抱著夫人屍身,一臉悲苦望向他來,聲嘶語竭道:「崇大人……崇白虎他…他殺了我妻啊……」

  「噹啷」一聲,四尺長劍掉落地上,崇白虎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上官伯姬跪地哀泣,匍匐至母親身邊伏著屍身痛哭。

  崇黑虎迴手揪著崇白虎衣領,怒罵道:「你一場搶婚,怎會誤殺了妻家主母?」沒待崇白虎答話,他已重重賞了崇白虎一拳。又大喝來人,崇黑虎領下的兵卒一齊單跪待命。

  崇黑虎吩咐幾句,兵卒們井然有序地抬走暈厥不醒的崇家兵。他奉太師之命來催崇白虎押糧,回家後卻不見胞弟人影,家僕紛稟崇白虎到上官家來搶婚;雖覺不妥,但大族搶婚之事在商朝並不見外,他也沒放心上,就依線尋來此處。眼看胞弟在此闖下大禍,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若是尋常百姓崇家以北伯侯之尊,多少還能將事態壓下,但上官鴻焱乃是北境鉅商,又為司命大夫,恐怕此事難以善了……

  想到此處,崇黑虎恭敬踞蹲上官鴻焱身邊,誠懇道:「此刻太師于北境之外與鬼方開戰,崇白虎不守軍法,太師自有重懲,乞求大夫先以國事為重,誤殺夫人之事,黑虎先押家弟後運錙重面覆軍命,回頭再上門謝罪……」

  崇白虎雖怕極這治軍嚴厲的二哥,仍是脫口辯駁道:「要是伯姬不抗拒,乖乖與我回去,事也不……」話沒說完,崇黑虎又賞了他一拳。

  上官鴻焱冉冉立身,雙目淚紅,悲色中一揖到地。

  崇黑虎抱拳為禮,揪著崇白虎走了。

  顧門家僕靜悄悄闔上大門,一時間庭中跪著百來家人僕眾,聲聲悲泣杳冥冥。

  曾啟銘翻身爬起,來至上官夫人身前,道:「是我害了夫人……」他不知這時應行什麼禮節,說罷便屈膝跪拜,誠心地再三叩首。

  上官鴻焱拭去淚水。他心中也明白,若方才以神形訣攔住夫人必然可免去夫人撞死的慘事;卻因為心中那對於祖訓的遲疑,事情就慢上一步。他是個正直之人,自然沒想要遷怒曾啟銘的見義勇為,但對於夫人被崇白虎殺害之仇,卻是必須報還的。

  上官鴻焱難過了一會兒,探手將曾啟銘扶起道:「這事不怪你,是崇白虎這廝逼人太甚……」

  「我貿然出手,害了大家……」曾啟銘面有慚色,尤其看伯姬悲痛欲死,更是鼻酸。

  「事已至此,壯士自責無益啊!」上官鴻焱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適才壯士所用的擊技之法,可是乾坤訣?」

  「絕對不是!我也不認識什麼西伯侯姬昌!」曾啟銘堅定道:「我所用的叫太極拳,是……」本來想說是傳聞中武當山張三丰所創,但又想到這時武當山還不知道在哪,便打住了嘴,硬將話吞了回去。反問道:「卻不知道西伯侯與乾坤訣有何干係?」

  上官鴻焱疑道:「此事鬧得天下皆知,壯士卻不知道?」

  「我若是知道當然不會問你…」曾啟銘心中嘀咕著,口中卻道:「在下前來北境之前流離失所,不聞世事,還望主人說明。」

  上官鴻焱撚鬚道:「西伯姬侯家傳的武學便是乾坤訣,此刻姬侯正因大王要取他家的乾坤訣,而被囚於羑里……」

  曾啟銘聽了一怔,心中暗道:「姬昌是這樣被關的啊?」口中道:「此事略有聽聞,至今才知原委。」

  上官鴻焱若有所思,並未與他繼續對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從懷中取出一個龜殼、數枚石子,吩咐家卜取去作占;又命男僕將夫人入棺收殮,命女婢將家中灑掃整理;調度明快,十足展現鉅商之態。伯姬、仲姬兩姊妹始終伏棺低泣,不能自己。

  曾啟銘不知如該何自處,垂手立在上官鴻焱身後;武吉將他拭身敷藥,重新更衣,他也只能投以歉意,不敢多說話。

  不一會兒家卜便取了龜殼過來,卻有三個。

  上官鴻焱看著那三個龜殼,面有愁色。原來家卜一占之下竟得到了意外的答案,於是又連下二占,哪知三占結果全然一致。

  兇有吉,二組人,一南一西。

  上官鴻焱所問之事本是該不該當報仇,反得到這樣結果,思索片刻,喚來兩名女兒。

  姊妹倆人哭得雙目紅腫,曾啟銘一旁看了更見憐惜。那仲姬也如伯姬一般美貌,但少了幾分冷玉高雅,而多了幾分俏麗靈巧。他看了一會兒便別過頭去,暗暗告誡自己不可再著迷失神,否則大為不敬。

  父女三人談了片刻,上官鴻焱又招呼曾啟銘前去談話。

  「不知壯士今後有何盤算?」上官鴻焱開門見山問道。

  「這……」曾啟銘早想過自己惹下如此麻煩,上官家自然得將他趕走,就算上官家不趕他,他也應該要自行離去;然而該去之處他卻未曾考慮過。他當然想找回之前的夥伴看看血清是否如期送到,不過他心底也知道那是幾近不可能之事。猛然他想起一個人,便打算去見上一見。

  「我……我應該會往朝歌去。」

 

2007/8/27

初 卦  山地剝(08)

 

  看崇白虎又是一劍刺來,而這刺擊對方已是第四次使出,曾啟銘當下有了七分把握,一式金雞獨立轉了個半圓,左手格開劍面,左膝也擋住了崇白虎變招的腳踢;曾啟銘再將腳步一接,進步搬欄捶硬生生擊中崇白虎腰眼;崇白虎瞪眼一驚,受了這勁力衝擊,連退數十步後又踉蹌跌出廳外,嘔了幾口血。一旁家兵見主人受傷,深怕事後遭北伯崇侯虎追究護主不週,那可是家法嚴厲,連誅三族,全都奮不顧身地上前與曾啟銘鬥了起來。

  此時曾啟銘喘息不已。適才的反攻可說是他最後氣力,他本來就不是擅長運動,功夫招式學了,卻沒培養維持的耐力;這時應對家兵的圍攻,便開始力不從心起來。

  一個家兵飛拳擊中他鼻樑,登時打得他鼻血長流,頭暈目眩;眼看就要被打倒在地,無意中瞅見上官伯姬那滿臉憂色,心頭一慌,這才想到若無法把她救離魔掌,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手;現在經他這麼一鬧,就算立時被打死了,上官家仍會受到牽連……

  也不曉得哪兒生來一股氣力,曾啟銘翩翩站挺,招架著眾家兵的攻擊,一方家兵們卻愈打愈駭!他們明明將拳腳全對準了曾啟銘打去,但一拳一腳就是被莫名地轉了方向,每每差幾分就能打到他身上,又總是若有似無地被轉偏開來。當下眾人心底生懼,互相交使了眼神,打算用他們在市井強暴抓人的方法一擁而上,要將曾啟銘強壓下去。

  隨著助威吆喝聲,十名家兵同時撲上,有人抓向左腿,有人抓向後心,分工之極,各有方位。

  十個人影已將曾啟銘蓋下。


  吼如旱地雷暴聲,十名家兵輻射飛開,有人撞向土牆,有人撞翻几案,口吐白沫,暈厥一地。

  卻看曾啟銘在輻射中心緩轉而靜,手畫太極圓。

  上官鴻焱與崇白虎幾乎同時脫口而出:「乾坤訣!」

  曾啟銘氣力一散,頹然跪倒。

  「你是何人?與西周姬侯有何干係?」崇白虎環眼睜圓,口角帶血,眉頭微微縮蹙,顯是受傷不輕。他拖步走入廳中,伸手怒指著曾啟銘;戰甲上的竹片在搬攔捶衝擊下紛紛碎散一地。掃視一地受傷家兵,崇白虎緩緩說道:「上官鴻焱,你身在燕國,又掌司命官吏,竟聯通了周地細作眷養家中,有何居心?」

  上官鴻焱心頭一凜,暗叫糟糕。崇白虎這一指責,套於身上的罪名可大可小,斜眼瞧著案上的兩件寶物,心中暗驚:「難道這兩件寶物便是乾坤訣的神功心法?倘若真是乾坤訣,就與西伯姬家脫不了干係……」

  「或是…或是……失傳的靜陰動陽二訣?」上官鴻焱皺眉沉吟。自軒轅黃帝於逐鹿與蚩尤一戰,雙方與會的八大部落死傷無數,後世便流傳下當時八部武學奇功,稱為獨尊八訣,于後而傳有歌謠:

  靜陰先始,動陽化天;萬物方圓,環乾有坤。

  五行君子,厲厲无咎;敬鬼祀道,現神無形。

  天地生息,恣胎蠶變;盈素窮韻,羽化飛仙。

  其中除黃帝與蚩尤兩部落相繼失傳的靜陰、動陽二訣之外,餘下六訣皆聞各部落有傳序家族,他上官家即是神形訣祕傳部族後人;而西伯姬家舉世皆知,是乾坤訣的傳人。

  他剛才情急之下由火堆酒水中取回兩件寶物就是用上了神形訣心法,速如鬼魅,因此在相鬥的兩人根本沒看見他的身影;然而曾啟銘最後一招,卻似用上借力打力,將眾人之力迴繞予身卻不傷人,再于一瞬之間將眾人的力量返還……

  如此功夫正是乾坤訣中不外傳的心法!

  「我?什麼乾坤訣?我…與姬昌半點關係也沒啊?」曾啟銘一頭霧水,才要站起,兩膝卻一蹎而倒,氣力盡失;肩上傷口兀自泊泊流血,紅液滿身。

  崇白虎臉色奸佞道:「讓伯姬與這細作同我回去,你可無罪!」他此時色心橫發,仍然在盤算伯姬的主意。本來欲吩咐家兵將人押下,又見帶來的家兵仍躺地昏迷,一時間無人可以使喚,須至上官家外才有在外等候備馬的家兵;突然心生一計,青銅長劍平橫橫地放在上官伯姬的玉頸邊。

  這一放,顯是把上官伯姬押作了人質。崇白虎見局面難控,已決心蠻幹到底。

  「崇大人…這,您這是作甚?」上官鴻焱大驚失色,探手虛抓卻不敢上前。

  他知道這時若施展神形訣定可救女兒離開險境,但如此便得顯露武功,因此礙於祖訓不敢出手,一旦出手便得封口,必得殺了崇白虎;假若殺了崇白虎,勢必將危及三族……

  上官伯姬見利劍橫頸卻面無懼色;反倒嫣然一笑,望崇白虎微睇一眼。她心下已打定主意。就要自戕也須等進了崇侯家才可施行;若此刻貿然割頸自盡,只會令崇白虎百尋藉口,反而連累父母。

  崇白虎「嘿嘿」冷笑兩聲,一腳踹翻正欲爬起的曾啟銘,又奮力踏上他肩頭傷口,曾啟銘受痛呻吟幾聲,崇白虎更將腳板轉了兩下,獰聲道:「伯姬在我手上,你就乖乖受縛吧!」說罷,又吩咐上官家僕去取粗繩,欲將他捆縛起來。曾啟銘強忍劇痛,眼神卻怒意騰騰,幾乎要噴出火來。

  上官夫人見了女兒的笑容,頓時淚水盈眶;她倆母女同心,怎會不知伯姬的心意?想她此去便再無歸寧之日,心中滿是忍不下,捨不得;奔至庭中硬拉著崇白虎衣袖哀求。

  「娘,您別過來,利劍無眼……」伯姬心頭痛楚,淚珠潸潸。

  崇白虎不耐糾纏,輕推她一把。上官夫人弱不禁風地跌倒在地,一旁服侍的婢女急急攙扶,上官夫人卻推開家僕,又是上前哀求。崇白虎不耐其煩,對上官家的眾僕厲道:「還不拉好你們家主母!」衣袖甩開,上官夫人又跌滾一旁;但她依然不肯放棄,再三繃拽糾纏,無意中卻碰撞了崇白虎腹中受傷之處。

  崇白虎劇痛攻心,怒氣斗昇,迴劍就要往上官夫人身上斬去。

  伯姬怒道:「我與你同去便是,你何以如此對我娘親?」她玉手急抓著青銅劍,淡籃色的衣袖霎時染上絲絲紅血;伯姬一抓之下手掌已被劍鋒割傷一線。

  崇白虎本來環眼透火,一見伯姬滿臉淚珠,眼底盛怒,心頭怒火立時消散如煙,但他在燕城中向來呼風喚雨,哪受得住這般煩心糾纏,鼻中哼氣,一腳踢開上官夫人。

  「滾你的吧!」

  他這一踢無意中使上了力;只見上官夫人跌飛數步,額角碰上一旁石雕,發了悶聲。

  一片殷紅在青白石雕上默默暈散開來。